到家后,前面两条实现了,后面两条不好办,特别是不让他进屋睡觉就实现不了。我见他在屋里睡觉就哭开了,谁也哄不好。我问:“他为什么到屋里睡觉?我非叫他到狗窝里睡不可!”这不好办哪!从前吃饭,我趴在桌子上就吃。从那以后,我才不先上桌子呢,我一看他就讨厌,我先上桌子他挨着我坐怎么办?我就不好再躲了。我后上桌子,我看他坐这边,我就坐那边;他坐那边,我就坐这边。有时候,爷爷故意说:“吃饭了,叫你爸爸去!”从那以后,我出门就不再喊他了,我就挨家找,找到了他,我就说:“叫你吃饭去呢。”那时,我只有七八岁,是在念私塾的时候。
我念小学的时候,拿着两个玉米面大饼子和几片咸菜,到离家四五里地远的县城上学。头几年,功课很好,总是头一、二名,没出过三名,到毕业考试时,答卷就用铅笔抹一抹,不在乎名次了。霸县县城有明朝修建的城墙、城门,我在小学念书的时候,常爬到城墙上去玩。城墙是斜坡修上去的。老师也常带我们到城墙上去给我们讲五四运动。这位老师我只知道他姓郝,他对我们很有影响。我读私塾的老师就是他的长辈。郝老师在北京读书时,参加过五四运动。我到哈尔滨后,家里托他给我写过信,我没回信。
二
在第一次直奉战争后的第二年,可能是1923年春天,吴佩孚在郑州镇压工人罢工。就在那年,我去哈尔滨投奔姓李的一位乡亲。以找职业闯关东(为借口)骗取了父亲(的信任),家里给我二十块大洋做盘缠,我背着小行李卷,沿河边走去,边走边作诗。两天走到天津,住在一家小旅店。在临上去哈尔滨的火车前吃的焖酥鱼,真是香啊!到哈尔滨就没钱了。我原是买的联运票,到了长春又加快,这就分文皆无了。在火车上就抽烟,没吃没喝。到了哈尔滨,我就叫了辆车找到了姓李的乡亲。他的朋友在道外头道街开小店,当时叫半面街。西半面当时都是荒地,桥洞没修,我就住在小店里。最初很想家,也很想我的妹妹小翠,这时家里老来信。我想家,还想得很厉害,怎么办呢?我是一封信不回。家里又让我的祖母给我写信,牵动你的感情嘛。后来,来信我也不看就撕掉了,怕被感情征服,用一种人为的方法强制自己。有一封信是叫我的老师给我写的,信中说他在路上走,总有一人跟着他,跟着他的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。后来,我的父亲就求他给我写信。那个老师就是前面说的郝老师,他是教我们文学的,他的思想很进步。那正是五四运动,个性解放的时候,我们在思想上受他的影响很大。他在信上说,有一次我祖母听说我回来了,她听错了,跑出去不慎把腿摔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