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皇室是推倒了,皇帝是没有了;我们只说政治的主权在民众,现在是民权时代了。可是就实际言,中国四亿五千万人民,那能立地真来操纵这政权呢?孙中山先生说:“此四亿五千万人都是刘阿斗。”这话再正确没有。因此他主张在政治上的“权”和“能”要分开。孙先生不是读死书的人,他这几句话,并不由任何西方抄袭来;他真是深识远虑,确有他所见。政府是该属于民众的;但不是,也不能,定要全体民众直接来掌握此政权。理论上,国家政权当然在民众,该以民众大家的意见为意见。但民众意见终是句空话。如何来表达出此民众的意见呢?今天中国多数民众,尚赖政府来注意教育和领导,他们那有办法来过问政治?然而一个国家总要有一个不可动摇的重心。即如目前的日本,他们把历史上的传统中心皇帝尊严摇动了,急切间社会也会发生摇动的。他们拿什么东西来填补,来维系?这在他们也将成为一问题。中国也会碰到这问题的,而且早已碰到了。
我将最后申说一点。中国之将来,如何把社会、政治上种种制度来简化,使人才能自由发展,这是最关紧要的。但这不是推倒一切便可以成功。重要的不在推倒,在建立。我们说,我们要建立法治。现在我们的文书制度,层次之多,承转之繁,使人一跑进这圈套,就无法得转身。再加上“民主”二字,好像什么事都待集体商量过;于是文书递转以外再加上开会忙。照目前情形,只要开会和递转文书,已够使每一个人在政治上不能表现出才能。我们天天说我们的法不够,其实不够的不在法,而在才。这也不是我们之无才,乃是我们的才不能在我们的法里真有所表现。一个时代,总有一个时代的人才,也总有一个时代的法制。人才无可表现,于是有大乱。若专用法制来束缚人,使人人不获尽其才,则必将会酿乱。我们现在将如何酌采西方的新潮流,如何拿自己以前的旧经验,来替自己打开一出路,来创新法,运新才,这当然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。